府安安生生住了已有一月多,尽心调理下,皮外伤都好的七七八八,唯有姬玄晖那三鞭,伤筋动骨,仍旧隐隐作痛。
“行,差不多了。”孙居正仔细探脉后抽回手,冷着脸说:“明日起便不必服药了,用些药膳还成,至于你那手脚——”
他眉头皱了片刻,又好似浑不在意地说:“老头儿我可没法子了,同断了筋骨无异,刀剑日后拿不得,阴天下雨怕是也不好受,你自个儿心里有个数。”
景殊温温和和地笑着颔首,这老头虽没给他好脸色,却也无甚坏心思,估摸着是嫌他的出身呢。
“多谢,我记下了。”
景殊这两日嗓子不哑了,说话便是极为清透温和的青年音,加之他一贯清润的语气,听着就让人讨厌不起来。
孙居正今日却始终兴致不高,只定定瞧了景殊一眼,转身就去收拾药箱。
景殊见他神情复杂至极,欲说还休,含怨携怒,只是不知为何又没说,转身的那一刻,甚至有些苍凉。
景殊不由失神了须臾。
他被带回乾阳城后,便锁进了阴冷潮湿的诏狱,荀仲得知后入狱来探他,华发苍苍步履阑珊的模样,竟与孙居正此刻的模样有几分相似。
犹豫须臾,景殊轻声问道:“老先生,可是发生什么事了?”
只见收拾药箱的孙居正蓦地顿住了,他背对着景殊,沉默了良久良久,忽地回过身来,指尖发颤地指着景殊,恨恨道:“你怎么就姓景呢?”
景殊一愣。
孙居正却收回手苦笑了声,他颤抖着伏案坐下,又是沉默良久,才叹道:“也罢,命数如此,你小子也是倒霉,投生到了他景氏!”
这话景殊倒是认,的确是命不好,他敛下眸,眉目温和依旧,轻声说:“生就如此,万般不由人。”
孙居正见他这幅模样,也不忍加以责怪,只是郁郁难解,半晌,说:“我儿若还活着,年岁比你还要大上些,今日老头我说不定孙子都抱上了!”
“他……”景殊忽地噤声。
“他死在战场上了。”孙居正又长叹了口气,哆嗦着骂了句:“若非景朝昏君!哪里会死这样多的人?”
景殊便也叹,皇朝兴盛更迭,天下分而又合,这都是必然,而必然之下的,便是数不胜数的累累白骨。
史书上寥寥几笔甚至不会提起姓名的他们,不过是某人千秋功绩下无名孤魂。可谁都曾是活生生的人,而这世上总有人惦念着、盼着、等着那归乡人。
“人生在世,求个无憾而已。”景殊轻轻地说,“死在战场上的都是英雄。”
苟活下来的人才会一生不安。
后半句话景殊没说,但孙居正倒是愈发平静下来,他说:“今日,是我儿子的忌日。”
难怪。
景殊了然,今日是亲子的忌日,也怪不得孙居正如此萎靡。
正是无话至极,院中忽地传来砰一声,随即房门也被踹开,姬玄睿气势汹汹地进门,那张还有几分稚气的少年人脸庞紧紧绷着,手中宝剑铮亮。
“睿王殿下?”孙居正诧异道,“你这是?”
“孙老,你且出去!”姬玄睿脸色难看,狠狠瞪了眼景殊,“今日这景人,我杀定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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